當那一腳落下，她的世界仿佛坍塌了。

輸了，在這場較量中，方婷宜，完敗。

她倒在冰冷的地上，眼前閃過一個又一個模糊的人影，全都朝著戚百草跑去，沒有人註意到她。

她的頭部劇烈地疼痛起來，卻遠不及那一瞬間心中的痛苦與絕望。

原來，這就是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真好，這樣我就再也不會奢望不屬於我的東西。

真好……

她的嘴角微揚，眉眼彎彎，如同求得其所的香客，慢慢地合上了眼。

於是，她沒有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匆匆朝她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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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醒來的時候，太陽將將要落下。落日的餘輝灑在她的床尾，給昏暗的病房增添了一點溫度。

“你怎麽在這？”一睜眼，便看到了最不應該出現的人。方婷宜也只是微微訝異了一下，便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

凡是跟那個人有關的，她都不想再看到。

站在床邊的青年皺了皺眉，心臟處隱隱地疼痛起來，仿佛被她眼中的死寂蟄到了。

“婷宜，百草不是故意的——”

“滾，顧若白，你給我滾出去！”被那兩個字眼戳到痛處，她瞬間紅了眼，隨手拿起茶杯砸了過去。

杯子貼著他的眉骨飛過，留下了一道紅痕。

他抿了抿幹澀的唇，沒有再說話，默默地退出病房，如她所願。

癱瘓，可能再也站不起來……

方婷宜手裏拿著病情通知單，怔怔的看著。明明這些字她都認識，為什麽組合在一起卻讓人看不懂呢？明明都打算跟他們劃清界限，再不糾纏，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原來，這就是顧若白說那句話的原因。原來，還有一種絕望比死心更讓人痛徹心扉。

大滴大滴的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滲出，她慌忙伸手捂住，眼淚卻越流越多。終於，她放棄了掩飾，用力地捶打著麻木的雙腿，像困獸般抽噎哭泣。

“為什麽……為什麽？”不過是愛錯了一個人，信錯了一個人，便要拿她的一生作為代價嗎？

如果是這樣……

掙紮著從床上翻下，不遠的地面上，儼然有一塊玻璃碎片。她朝著那個方向爬去，卑微而決絕。

拿到了！

終於，可以解脫了……

“你在做什麽？”一聲憤怒的質問從門口傳來，如同驚雷。

她一驚，手腕上便劃開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液急切地冒了出來，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那聲音，在她聽來無比的悅耳動聽。明明是痛的，但她臉上掛著孩童般的燦爛笑容，如同即將雕零的玫瑰，妖嬈卻帶著死氣。

慌亂地將她擁入懷中，慌亂地捂住不斷湧出的鮮血。顧若白一向冷靜自持的臉上，湧現出前所未有的愧疚與不安。

“方婷宜，你不能死。”是我教導的戚百草讓你變成如今這個樣子，是我摧毀了曾經那個驕傲自信的女孩。如今我還好好的活著，你怎麽能死！

“醫生，醫生……”走廊裏，青年抱著昏睡過去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跑向急診室，鮮血，撒了整個過道。

而樓下的某個病房，兩個俊美的男子陪著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孩，言笑晏晏。

原來，天堂與地獄，只隔了一個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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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紀，怎麽就這麽看不開呢？不管怎樣都要好好活著，還好割得不深，休息兩天就好了。”年長的醫生對著病床上的人兒淳淳教育著，“要不是你男朋友兩次及時把你送過來，還不知道——”

“醫生，她沒有大礙吧？”顧若白開口打斷他，雋永的眉目略過一絲不自然。

“沒事，我還有病人，就不打擾你們小年輕了。”

“謝謝醫生。”親自將醫生送到門口，他反手關上門，轉身貼緊墻壁，一直繃著的神經突然松懈下來，此刻他竟然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

青年背靠白墻，劉海在他臉上投下一道落寞的陰影，一向清冷的眼底此刻卻縈繞著濃厚的疲倦，形狀姣好的唇慘白，如同被雨打落的白蝶，棲息在他清雋的臉上。

當方婷宜望去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幅畫面。增一分太俗氣，減一分太寡淡，如同水墨畫，入了古韻，便初心不移。

“顧若白，你也喜歡戚百草吧——”她淡淡地開口問道，卻又覺得自己明知故問，便嗤笑一聲閉口不語。

“算是吧。”應該是喜歡吧，不喜歡，怎麽會在她身上花費那麽多時間與精力？

“你們兄弟三人，還真是——”似乎想到了什麽好笑的，她彎了彎嘴角，“臭味相投。”

說完也不去理會他的表情如何，方婷宜低頭把玩綁在手腕上的白色繃帶，突然覺得未來也沒有黑暗到令人難以忍受。

其實在她劃下那一道口子的時候，她就想通了。為了不在意自己的人毀掉自己，是一件多麽愚蠢的事情，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她本就不是愚笨女子，只是被愛蒙住了雙眼，所以才偏激的傾盡所有去賭一個答案。如今夢醒了，很多事情也都看通透了。

“顧若白，我想去看看戚百草。”

他驀地擡頭，眼底一片驚訝，想開口詢問，卻在對上那雙重新散發著璀璨光芒的眼眸時，啞然無聲。

當顧若白推著方婷宜進來的時候，所有人膛目結舌、難以置信，尤其是戚百草。

本以為若白師兄只是忙於道館事務，卻不想是跟婷宜前輩在一起。

戚百草突然覺得很委屈，自己為了捍衛松柏的榮譽受傷，他卻陪在別人身邊。

“婷宜，你來幹什麽？”方廷皓上前一步，將戚百草護在身後，仿佛她是洪水猛獸一般。

“廷皓師兄，是我的錯，不怪婷宜前輩——”戚百草連忙解釋道。

“百草，這件事本來就是婷宜做錯了。”方廷皓細心的安慰好身後紅了眼眶的心上人，卻在轉頭面向她時收起了所有溫柔，“婷宜，給百草道歉！”

“哥哥，你真的要我道歉嗎？”方婷宜歪著頭，像孩子一樣，笑的天真可愛。

想起小時候，方廷皓心一軟，“婷宜，你——”

“婷宜前輩，不用了，我不怪你。”戚百草拉著方廷皓的衣角，急的眼淚汪汪，楚楚可憐的臉上一派糾結。

本來有所軟化的心腸又硬了起來，“道歉！”

百草受傷了還為她說話，她呢？從小到大都是這麽任性！

“好！”一聲答應擲地有聲，方婷宜轉動輪椅慢慢向前，停在離他們一步遠的地方，“我道歉。”

“我方婷宜在此，正式向戚百草道歉，不該在比賽時攻擊對手的傷處，不該落井下石，不該——”一字一句，如杜鵑啼血，她雙目欲裂，額角青筋暴起。

“好了。”從一開始就一言不發的顧若白終於忍不住上前，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感受到手心微微的濕潤，他心口一顫，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平靜了一下心情，方婷宜揮開他的手，直直地望向自家兄長，眼中仿佛噙著一汪寒泉，清清泠泠、冷意森森，“方廷皓，我是不是就該像你一樣，讓著她、哄著她才對？既然如此，你聽著，從今天起你我便形同陌路。十幾年的兄妹情分，我還你一雙腿、一句道歉，便就此作罷。我不恨你，人心本來就是偏著長的，愛著的時候是掌中寶，不愛便是泥土草芥。我只當自己從未有過你這個哥哥。”

一番話落，仿佛解脫了一般，她轉動輪椅，也不去看眾人臉色，獨自一人艱難地離開，再沒回頭。

“戚百草，但願他們能夠永遠愛你，不然，你會是下一個方婷宜。”

最後一句話輕飄飄地從門口傳來，隨即那道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不見了。

顧若白深深地看了一眼陪伴了他十幾年的兄弟和他喜歡了三年的女孩，突然覺得這份情誼太淺，這份喜歡太輕，輕到他已經無法看清他們真正的面目，輕到只要方婷宜的一個眼神，便潰不成軍。

他知道，自己不愛她，只是愧疚。

但有些時候，愧疚便夠了。

“初原，廷皓，百草就交給你們了。”說完他便毫不猶豫地大步離開，去追那個被他間接毀掉的女孩。

百草交給你們，以後，方婷宜，交給顧若白守護。

“等等。”很輕易便追上了她，顧若白接過輪椅，慢慢地推著她往前，“以後，有我。”無論去哪，我都陪著你。

她沒有回答，只是一次次掰開他的手，卻又被他一次次地纏上來。

終於，她敗下陣來，“若白，我不怪你。”所以，你不必心懷愧疚。

“嗯。”你不在意，是因為你不愛我；而我在意，是因為沒有人愛你，“我想陪著你。”

“隨你。”

……

這個夏天，我輸了元武道，輸了曾經許諾要保護我一輩子的哥哥，輸了青梅與竹馬，輸了方婷宜前半生的所有。

外加，一雙腿。

可是，你說，有你。

不，我沒有你。你只是愧疚，你終究會離開。

我還是一個人。

——方婷宜

這個夏天，我重振了松柏，我喜歡的戚百草站上了那個最閃耀的位置，一切都是我想要的樣子，但我卻後悔了。

我的元武道傷害了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孩兒，她叫方婷宜。

從那刻起，我放棄了從小堅持的元武道。

而她，成為了我的元武道。

——顧若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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